逸天珝(追文看置顶)

在下修罗公子逸天珝,字怀瑾,号天一居士。
花开彼岸无天地,一夜修罗尽九渊。——修罗九渊

【帝后翻案录】六、两姓手足(十四)

一众衙役尽数看向张宁远。队伍最后的张宁远面色淡淡,没什么神情,只看着他一言不发。

倒是有衙役替张家说话:“张大娘很多年就眼盲了,这凶手怎么会是张大娘呢?张仵作白日要到衙门点卯,家里就张大娘一个,凶手可能看中了她家的大黄狗,借助大黄狗来毁尸也说不定。”

听衙役说到“凶手”,张宁远面上终于变了颜色,不大的声音冷冷喝道:“我娘不是凶手!”

“是,你娘确实不是凶手。”晏清予淡色看向他。

“啊?那凶手是谁啊?”衙役们三言两语地轻声问着。

“张、宁、远。”奚如归一字一顿地念出名字。

衙役们的议论声顿时停住,惊讶地看向跟随他们一块儿来到张家的张宁远。

张宁远眯了眯眼,没有辩驳,动作稳重地取下斜挂在肩上的验尸箱放好,在众人让出的小道里,一步步走向两人。

奚如归盯着他,声音微冷:“二十三年前,被朱家当作死胎扔掉的那个孩子,是你。因为你右脚残疾,为了报复朱家,你将他们的右脚都切下来,带回家,剁成了肉块喂给大黄吃。朱安的右脚,是你昨天晚上,和猪肉一起,包在荷叶包里带回来的吧。”

张宁远面不改色地冷笑道:“不愧是妙手千面,一天不到,就能把衙门十几天都破不了的案子破了。”

胡海大惊,张着张能塞得下一整个鸡蛋的嘴看向他:“真的是你?”

张宁远没理他,只看向两人道:“说说吧,怎么破的?”

晏清予的目光看在张宁远身上,顺着他的身躯往下滑,正落在他的右脚上:“鞋还没换吧?鞋底的洞还没有堵上的打算吧?”

“朱杨氏的房间里,桌角下有一些碎木屑和碎木屑。你偷了朱安的旧衣,跟在朱杨氏背后进入房间,抓住朱杨氏后,撕下她的衣摆将她的嘴堵住。你捅了朱杨氏第一刀,朱杨氏倒下的时候正好撞倒了桌上的针线篮,而你误以为朱杨氏已死,转头去割她的右脚,朱杨氏因为剧痛转醒,摸到剪子拼命往你身上刺,但因为朱杨氏重伤在身,抓着剪子的手并举不高,只能刺到你的脚上。”

“可你右脚天生残疾,脚底垫了块极厚的木块,朱杨氏用尽全力,也只是撬下来了一些木屑。你有所察觉,转身一刀,将朱杨氏彻底捅死,并把凶器塞进朱杨氏身下。做好这一切,你拿出堵住的衣摆,脱下身上属于朱安的带血旧衣,扔进火盆里,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。”

再说到朱安的死亡:“原本朱安好好待在家里,你是没机会杀了他的,但朱安怕死,想要偷偷逃走。你看到他的避开衙役的视线离开朱家,便直接来到风行马车行等他。你知道,朱安是偷跑出来的,他一定会到马车行雇一辆车马,而风行马车行是五湖县惟一的一家马车行,于是,你提前买好了猪肉,偷偷藏进马车行,暗中观察朱安的一举一动。”

“在得知掌柜的给朱安派了哪一辆马车后,你蒙面潜入车夫房内,用浸透迷药的布帕捂住车夫的嘴鼻,将车夫迷晕后,堵嘴绑好,而你,则假扮车夫,将用荷叶包好的猪肉藏在马车里,驾着马车带朱安出城。”

“你将朱安带去了南郊通往山上的偏僻小路上,你停住马车,跳下来躲到一边。在马车里的朱安终于发现不对,连滚带爬地跳下马车,你便趁此时,用竹管将毒针吹进朱安脖子。朱安死后,你割下他的右脚,等血滴干,在树叶上擦干净手脚上的血迹后,用树叶垫着,将右脚包进荷叶包里,并将风行马车行的衣服掩埋,将竹管丢弃。你虽很谨慎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,但你的鞋底却还是沾上了湿泥。五湖县前几天下雨,地上已干,山上却依然湿润。当你回到家里,我看到你鞋上的湿泥时,便觉得奇怪。”

晏清予停下了,四面寂静里,奚如归盯着张宁远冰冷的双眸问他:“你是从什么时候起,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朱安、朱杨氏的?”

他是四年前知道自己不是张怜儿的亲生儿子的,也是四年前去到五湖县衙的。他熟读《洗冤录集》,能将之倒背如流,犯案而全身而退,对他来说并不困难。这几天里的三桩案子,手法简单,线索痕迹极少,却不应该是多年谋划而成,反而像是临时起意。奚如归猜测,张宁远是在不久前,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,但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,奚如归就猜不出来了。

张宁远倒也听话,直接道:“十七天前吧。”他扬起头,似叹息般陷入回忆。

 

张宁远有个喜欢的姑娘,那姑娘是他的同窗,也喜欢他。

在他当仵作前,姑娘就喜欢他了。知道她也喜欢他,那会儿他是极意外、极惊喜的,他想了好几天,还是找了个机会,和姑娘说起了他的喜好、他的打算。他喜欢验尸,以后想当仵作,本来以为姑娘会望而却步,却没想到,她竟然很支持他,没有看不起他,也不害怕他。喜悦之下,他忘了告诉她,他脚上天生残疾。他想,她都没有看不起他想要当仵作的梦想了,又怎么会嫌弃他身有残疾?他这么想着,于是就将自己患有腿疾的事忘了个彻底。

在他成功当上了五湖县的仵作后,姑娘和他私定了终身。

姑娘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,躺在病榻上苦苦熬了三年,还是抛下她的丈夫女儿,独自走了。父亲爱极了母亲,爱屋及乌地千万分宠她,准备为她相看夫家的时候,女儿告诉他,

她有了喜欢的人。父亲这才知道,女儿喜欢的人竟然是个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。父亲原本是怎么也都不同意的,可耐不住女儿的执意纠缠,算是默认了。

原本在今年,姑娘和张宁远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,但就在十七天前,张宁远和姑娘约了去湖上泛舟。哪知无风的天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,姑娘和他谁都没有准备,风一吹,把他们小舟边的木浆给刮进了湖里。眼看着木浆远去,两人在空荡荡的舟上面面相觑,一时没了主意,只好随波逐流。

可天上的风时有时无,不仅没把他们的小舟推到岸边,还越吹越远。

天上的日头已经斜斜,小舟再不靠岸,他们就要在舟上过夜了,得等到明天,租小舟给他们的人发现他们还没回来,而去找他们时,他们才能获救。

张宁远不舍得姑娘在小舟上将就,外衫一脱,干脆跃下湖去。他会游水,但游得不好,是他自己学的。

小时候上学堂,同窗们看不起他,都来欺负他,好几次恶意把他推进池塘。他吃了很多水,刨了很久,刨着刨着,总算是浮在了水面上。动作很丑,也因为不得要领,而刨得极累,但索性没被淹死,爬上岸的时候,还留着口气。

“坐好,我推你回去。”他自己都累,更何况推着只坐着人的小舟,几乎没推动多少,他话说时就已经喘起了粗气。

姑娘不会水,只能抓着小舟两侧,等着张宁远把自己送上岸。看着水里累得双眼通红的男子,她别过头,心疼地泪湿衣襟。

直到小舟被推回岸边,天上的日头已经将近落山,只留下大片橙红橙红的余晖。

姑娘努力地爬上湖岸,趴在岸边朝张宁远伸手,废了很大的力气,终于把张宁远从水里拉了上来。上岸的张宁远连询问关切的力气都没有,躺在地上,一下一下喘得厉害,胸腔像是要炸开一样,入耳的,都是“呼呼”的,像风箱似的喘息。

知道他没有力气,姑娘把他抱在膝头,从衣摆上撕下干净的布块,为他擦去身上的水。

张宁远身上太湿,整个人都被湖水浸透了,四月初的天气,浑身湿透,太容易生病了。姑娘凑在他耳边,轻声说着她的去向。

这一片湖很僻静,几乎没什么人来,但周遭的景色确是极美,不然,张宁远也不会选中这里。然,便就是因着此处偏僻,四下里都见不到人影,姑娘怕他生病,想也没想,径直去旁边的树林里拣枯树枝了。张宁远脱力,姑娘做不到抛下他一个人走。

树枝拣回来,姑娘不善生火,又花了小半个时辰也勉勉强强把火生起来。她帮着张宁远脱下衣服,把湿漉漉的衣服挂在火边。

本是没什么的,直到——姑娘脱下他的鞋子,发现了他比常人短了一截的右脚。

姑娘的手狠狠一抖,眸里的厌恶直钻进张宁远眼底。

张宁远呼吸一滞,狼狈地躲过她的目光:“曲儿……”

姑娘一句话没说,狠狠瞪了她一眼,踢散了地上的火堆,转身就走。

张宁远张了张嘴,想要挽留,可手伸到一半,终是无力地垂落下来。他早该想到的,他的曲儿一向都不喜欢身有瑕疵的东西。譬如缺了口的摆件,哪怕是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口;譬如抓回来才发现后脚长歪了的小猫,哪怕几乎看不出歪斜。他早该想到,一旦她知道他脚有残疾,一定会想扔弃摆件、小猫一般,把他一脚踢开。所以,后来在她面前,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右脚颇短的秘密,可假的终究是假的,他也终究没能藏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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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有话说】

公子的家人们:513327435,粉丝群,通知消息,防失联。
爱发电:逸天珝。
本文在爱发电有两个提前看方案(学生党止步):
一、按照往常推出的方案“提前看五章”。
可看至“两姓手足(十九)”
二、新推出的方案“提前看一整卷”。
可将“两姓手足”这一整卷看完。

因《帝后》无详细章节标题,故无章节预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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