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天珝（追文看置顶）

“木头磕碰的声音？”胡海轻声念叨着。

车夫此话一出，便见晏清予和奚如归两人面色沉沉。至此，县丞朱安一家三口遇害案，案情已清，凶手也已现身在两人脑海里。

两人对视，奚如归抿着嘴没开口，整片天地静默了半晌，还是晏清予出声，让胡海传话给范江，带齐衙役随他们去将凶手抓拿归案，顺便，晏清予还让胡海派人把张宁远也叫上一起去了。

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，范江被妙手千面的身份当堂吓住，这会儿根本不敢摆谱，连轿子也没让人准备，跟着随行的十余衙役，边挽袖擦汗，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晏清予三人身后。

走在最后的张宁远紧着眉，远远望着前行的队伍，有些莫名。既是抓拿凶手，他一不是官，二不是衙役，他跟过去有什么用？莫非那凶手还是死的，需得他过去验尸？他想不明白，便索性不想了，挎着随身的验尸箱，紧紧跟着队伍。

出衙门走的这一段，张宁远走得轻轻松松，可这路走着走着，他忽然发现，他们走的这条路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一条道，他走了不下千遍。

渐渐走出热闹的县城，沿着土路多走上一段，张宁远心里终于不平静了——这条路，正是通向小柳村的土路。领路是妙手千面，他们要去小柳村？张宁远整张脸皱在一块儿。难道本案的凶手，还能在小柳村不成？

走进小柳村，众人走过的路，仍然是张宁远闭着眼都能走对的小路。那方向是……张家，他的家。一直走在队伍最后的张宁远愣住了，眼看着前面的队伍越走越远，他的双脚像灌满了泥似的，再迈不动一步。他家麽……他闭了闭眼，托着验尸箱的手紧了紧，深吸口气，快步跟上队伍。

他欲逃避，可队伍果然如他所料，停在了他家前。

十几个人站在篱笆前，大黄狗闻着陌生的气息，警惕地大声吠叫起来。它这一叫，在院子里摸索着打理菜地的张怜儿也反应过来，是有人来了她家。

她摸着在身边的木桶里掬了捧水，洗净双手，再摸索着拿起木棍，敲着地面，一步步走向篱笆门，边走边礼貌地问道：“是客人吗？”也带了些许试探的意味。

晏清予示意众人不要说话，含笑朝张怜儿柔声打招呼：“大娘，是我们。”

听到熟悉的声音，张怜儿松了口气，忙过来起销子，拉开篱笆门：“来来，快进来吧。”她笑着请人进来，“褚公子怎么来得如此早？可用过午饭了？”

晏清予让衙役们在院外等着，自己和奚如归、晏清夙两人跟进院子：“用过了。”他只答了第二个问题，思及第一问，他实在有些心虚，迟迟没考虑好该如何开口。

大约是因着来的人多，栅栏里的大黄狗一直没有停下吠叫。

张怜儿敲着木棍走过去，像教育孩子似的，拿木棍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木栅栏：“大黄，是客人，不许再叫了。”

大黄狗呜咽两声，停了片刻，又大声叫起来。主人看不见，它听得见、听得见，也闻得见，篱笆外不仅有十几个陌生人，还有它的小主人。它觉得外头的人来者不善，想提醒自己的主人。

“大黄！”见它不听话，张怜儿的声音更加严肃：“早上刚见过的，大黄不认得他们了吗？可不许叫了，再叫就让远儿扣你骨头。”

大黄狗依然吠叫不停。

张怜儿面色不太好看，觉得教旁人看了自家的笑话，手里的木棍重重敲在栅栏上，厉声威胁道：“远儿早上还给你喂了一大盆肉骨头，再不听话，奶奶就要把肉骨头都拿出去了。”说着，她便要取下栅栏的销子。

晏清予远远望着，便是一人一狗，也教他感觉到了世间无比温暖的烟火气。

张大娘骂大黄狗不听话，大黄狗在努力地提醒张大娘。人是他带过来的，晏清予半垂的眸子里闪着心虚。被张大娘劈头盖脸、软硬皆施地骂了一顿的大黄狗的吠叫声里，带了不少委屈，又是汪汪叫，又是呜咽的，好不令人动容。

“大娘，算了。”奚如归替大黄狗鸣冤，三两步跨到张怜儿身边。晏清予和晏清夙稍慢一步。

然而——

一靠近栅栏，就有一股带着咸味的腥气扑鼻而来。晏清夙不觉什么，但晏清予和奚如归确是闻多了这阵味道的。或许不该说是这阵带咸味的腥气，而是刨去咸味后，留下来的那一股腥臭味。这股味道，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熟悉。

奚如归面色骤变，半张着嘴，扭头看向站在晏清予。她刚想说什么，却见他面色肃穆地紧盯在大黄狗的窝里。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，奚如归也震惊了。她不若他这样熟悉，但却不至于连人肉人骨、猪肉猪骨都分辨不出来。如果说，晏清予一眼就分辨，那么，她只是需要的时间稍长一点。

大黄狗的窝里散落着好几块被啃咬过的肉骨头，一侧栅栏边的食盆里还有两块没有啃咬过的骨头。

“大娘，您去屋里等我们。”奚如归声音微沉，话音落时，目光与晏清夙撞上，打着眼色，示意他带张怜儿进屋。

晏清夙知道轻重，当即哄着张怜儿回屋。

张怜儿走后，两人的面色都深深沉了下来。相顾无言，晏清予率先拔出销子，推开栅栏走进大黄狗的窝里。

这是一只有人腿高的大黄狗，通体黄毛，嘴巴边的胡须泛出白色，看着至少有八九岁的年纪了。张怜儿和张宁远都待它很好，栅栏围得很大，棚顶也高，人站在里面，完全能够将身子立直。

以前抓来大黄的时候，它就手掌那么点儿大小，养着也吃不了多少粮食。那会儿张怜儿和张宁远都没想到，养着养着，长开了的大黄，竟然是大狗。好在家里攒了点家底，不至于让大黄给吃穷了。再后来，张宁远当了仵作，月俸虽少，却也够大黄在一个月里吃两三次骨头。真说起来，大黄吃的，其实比他们还要好上许多呢。

大黄认得两人，退了两步，没叫也没咬。

晏清予捡了根枯树枝，撩袍蹲下来，拨着地上沾了泥土的肉骨头。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块肉骨头拨至一堆，奚如归也心有灵犀地将大黄食盆里的两块肉骨头与之倒在了一处。

大黄不近不远地望着，眼看自己的骨头被两人倒在一起，它委屈地轻轻叫了声，踌躇着想上前去，把骨头咬回来。

奚如归看看它，走过去揉了揉大黄毛绒绒的头顶：“乖，这个不能吃，一会儿姐姐给你买肉包子吃。”又听话又毛绒绒的大家伙，奚如归实在抵挡不住诱惑，三言两语就和大黄狗混熟了。

晏清予拨着枯枝，努力将几块骨头拼在一块儿，但……大黄约摸已经吃掉了几块，剩下的这些，根本拼不完整。他皱了皱眉，随手在泥地上拨了拨，几块小肉块从薄薄的泥下翻上来。与今日的骨头相比，这些肉块显然已经有些时日了。

他等了等，也没等到奚如归递水过来，有些疑惑，抬头一看，好家伙，一人一狗就差抱在一起了。额角青筋微跳，他认命地起身，借用了大黄的水盆，把清水浇在新拨出来的肉块上，将肉块冲洗干净。

肉块不是和骨头连在一起的，这些像是大黄不愿意吃，特意咬出来的。泥土被清水干净，小小的肉块上满是咬痕牙印，晏清予只一眼便瞧出来了，这些肉块，是连着趾甲的肉，咬痕牙印全在趾甲上，将趾甲咬得面目全非。

喂给大黄吃的这些肉骨头，拼在一起，是一只人脚，且是右足。

“确定了？”奚如归揉着大黄，抽空转过头来问道。

晏清予点点头，用清水将几块骨头都冲干净后，把缺失了半只的右脚包进帕子里，带出木棚。奚如归同大黄狗依依不舍地惜别了一会儿，也跟着他出了木棚，顺带把销子插进栅栏门。

在篱笆外不大能看得清棚里的情况，胡海从晏清予手里接过包着人脚的帕子时，听他十分好心地嘱咐了一句“拿稳”。他“啊”了声，看看手里鼓成一团的帕子，再看看晏清予，始终没闹明白他为何要叮嘱自己一句“拿稳”。直到——他拿了一阵，托着帕子的掌心感受到一阵湿意，抽出手一看，掌心泛着淡淡的血红色。
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他费力地吞咽着唾沫，一股不妙的感觉直奔心头。

晏清予权衡片刻，很好心地伸手帮他拿住了帕子，才道：“若我猜得不错，朱大人的右脚应是找到了。”

“啊？”胡海愣了愣，还没有反应过来，空了半晌才僵硬地抬头，正好对上了晏清予认真无比的眸子，“公子是说……”手一抖，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，好在晏清予有先见之明，帮他拿住了。

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落在张宁远身上，深沉极了：“张仵作可要来验验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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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有话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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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发电：逸天珝。
本文在爱发电有两个提前看方案（学生党止步）：
一、按照往常推出的方案“提前看五章”。
可看至“两姓手足（十八）”
二、新推出的方案“提前看一整卷”。
可将“两姓手足”这一整卷看完。

因《帝后》无详细章节标题，故无章节预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