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天珝（追文看置顶）

整座牢房，包括施加在他身上的刑罚，无处没有司秦的气息。他很疯狂地觉得安心。可他不敢太靠近司秦，每天深夜，一回到牢房，便蜷缩进了那个角落。那里，是离司秦最远的角落，是沾了最少血迹的角落，他只敢蜷缩在那里，除了吃饭，一动也不敢动。

小狱卒走之前，灭了牢里所有的油灯。有时候月色好，他会望着照进牢里的月光，一看就是两个时辰。除了想她，更多的是悔恨，看着看着，眼泪会没知觉地滚落，然后心痛到拼命抠着自己的伤，才觉得痛快一些。

司秦一个月受了数十种酷刑，可落在颛孙庭鵺身上，仅仅十日，便将司秦挨过的酷刑都挨了个遍，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。他对自己残忍到，几乎日日只剩一口气，每天里无数次地尝着濒死的滋味，逼着小狱卒把他折磨到遍体鳞伤、血肉模糊。

快一个月的时候，隐山寺的方丈、颛孙庭鵺的挚友——灵慧大师，跋涉千里来到长安，一入城，便风尘仆仆地赶去天牢见了颛孙庭鵺。

“大师……”见到他，颛孙庭鵺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哽咽。

“陛下这又是何苦？”灵慧拨着佛珠，走进牢房，半蹲在颛孙庭鵺面前，“逝者已矣，陛下何必耿耿于怀，去做这些毫无作用之事？贫僧不过游历半年，再见陛下，竟是在这天牢之中。”

他不过才游历半年，一听闻司家之事，便急忙往长安赶，却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月方至长安。入了宫，他同小太监说要见颛孙庭鵺，可没想到竟直接被领来了天牢。

“救救她……我知道你有办法的……”他抬起头，红肿的双眸定定地望着灵慧，满眼哀求，亦满眼痛苦，晶莹的泪光在眼底翻涌，自责、悔恨，已经将他折磨到崩溃。

灵慧轻叹着无奈地摇头：“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。陛下名白鵺，认定了善便是善，认定了恶便是恶。贫僧早便劝过陛下，是陛下不愿听。”

闻言，他蜷缩着的身子狠狠颤了颤：“救她，要我怎样都可以，求求你，救她。”

灵慧叹了口气：“你要我救的，不止是她吧。”分明该是疑问，在他嘴里却成了肯定。

“是。”他应声。

灵慧无奈极了：“我是能救，不过，你且先听我说完。”

“好。”他急急应着，眼底不再死寂、不再无光。

灵慧道：“司家父子死后，因为心系司秦，魂魄强行挣脱天地秩序，并未归入地府，故而，那一个月里，司秦所遭受的一切，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。”他看了颛孙庭鵺一眼，问他，“你可知，在司家父子死后不久，另有两道魂魄挣脱天地秩序，同样强行停留在了天牢。”

灵慧大师，隐山寺圣僧，有通灵之能。不过除了颛孙庭鵺，世间却是再无人知晓他有通灵之术。

颛孙庭鵺目光一震，联系起自己所知，以及他所得到的消息，几乎在转瞬间便确认了那两道魂魄的身份：“临渊帝后。”

在司家出事后不久，影卫向他传信，告诉他，临渊国帝后不顾国内内乱未平，悄然离宫，直奔大兴而来。然而，两人还未离开临渊地界，便被数百死士围追堵截，就此丢了性命。

灵慧续道：“司秦死后，他们没了挂念，魂魄无法再停留天牢，更因为他们强行挣脱了天地秩序，也不能回到地府转世，只能变作五识皆丧、毫无意识的游魂，在世间随风徘徊，直至魂飞魄散。他们如今刚刚变为游魂一月余，魂魄依然齐全，令之重生倒是容易。陛下是他们重生的媒介，自然也会随之重生，只是重生之后……每逢初一十五，陛下恐都会受千刀万剐，乃至是剥皮碎骨之痛，可能连走路都走不了。”

颛孙庭鵺冷静地听着，在他说完之后，恍若置身事外一般，认真地点点头，以示知悉。

灵慧看得眉头紧皱，犹豫了片刻，接着说道：“至于司秦，司秦身上的怨气与恨意太重，她伤得也太重，在她死后，魂魄支离破碎，仅凭贫僧之力，虽能令她重生，却无法将她这一世三魂七魄压回躯壳。”

“那要如何？”颛孙庭鵺连忙问道。

“需慢慢消去她的怨气与恨意。在重生之后，以……你的伤痛鲜血，慢慢拉回她的三魂七魄。”他本不想说，可颛孙庭鵺的这副样子，他从未见过，这一见，他便知道，他是真的爱惨了司秦，也恨透了自己。也许今次之后，他的性子也会随之改变。世间之事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。耳听为虚，眼见，也不一定为实。

“我的伤痛，和鲜血？”颛孙庭鵺慢声念道，既理解，又好似不大理解。

灵慧点头：“不错。不过，这些伤痛必须是由司秦，亦或是任何与司秦有关的人施加在你身上，你自己施加的，以及旁人施加的，都不算。等到怨气恨意渐消，魂魄自然而然就会回到司秦身上。”

“她……会记得前世吗？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灵慧道：“在三魂七魄完全回到她身上前不会，但她大概会从梦里梦到一些零星的画面，不过你大可放心，在魂魄未全之前，她不会记得前世。另外，因为重生，本就会有诸多事情发生改变，你可肆意行事，不会影响什么。重生便是等于重来。”

“我记下了，多谢。”他露出一抹满足的笑颜，扇了扇眼皮，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……

颛孙庭鵺任由司勉拽着衣襟，自暴自弃到不愿解释。

“你知道她受了多少酷刑吗！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！”司勉红着眼睛，如野兽般咆哮嘶吼着，“你知道她有多想死吗！可那些人！那些人时时刻刻盯着她，她敢自尽，他们便要她吃苦头。她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！你知道秦秦有多恨你吗？连痛到意识模糊的时候，都一遍遍地念着恨你。我亲眼看着她把牢里稻草当作是你，不顾手上的伤，拼了命地想把稻草拽断。”

“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！”他大声吼着，“为什么宁愿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，也不肯放过她！”他慢慢放缓语调，哽咽又无力，“你放过她吧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他垂着头，浑身冷极，固执地摇头。

司勉面色骤变，双眸如刀，死死地盯着他。倏然，一拳头捣在他腹上。

“呃——”他用了全身力气，颛孙庭鵺卸了内力，不做半分抵抗，这一拳几乎要将他的脏腑全部绞在一起，打烂……

“为什么不能放过她！你还想把她害成哪样！”司勉怒吼着，一拳一拳捣下去。

颛孙庭鵺不肯放自己出声，咬着嘴唇，颤抖着身子熬着。可他连绷紧身子都不愿，熬不过三拳头，嘴边就淌了血。他似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，挨着挨着，双眸里再也擎不住泪水，“啪嗒啪嗒”地滚落下来。他傻傻地勾起嘴角，痴痴地挂着一抹笑。自从前世把自己关进牢里始，他便开始嗜痛了。只有痛极了，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。

“好了。”司曾谙拦了拦他。

司勉不甘地冷哼一声，一把把他甩在地上。

身子撞在地上，他轻轻咳了两声，更多的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。他像是沉浸在前世的血色里，拼命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。他执念着她的魂魄在哪一处看着他，执念着她还在牢里，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周围早已干涸，却触之滚烫的血迹，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到她。

司曾谙往前走了两步，靠近他，沉声问他：“我且问你，你可是决定好弃了那至尊之位，甘愿沦为奴隶？”

他的声音如裹挟着寒冰，一下子将颛孙庭鵺带出回。

颛孙庭鵺手撑地，忍着痛慢慢爬起来，笔直地跪在地上，他偷偷看了司曾谙一眼，又心虚地迅速低下头，望着眼前那一块方寸地面，薄唇翕动：“是。宁王颛孙庭之与我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更轻一些，改口续道，“与奴乃是双生子，样貌无二，他会替奴之职。奴只求赎罪，愿由司家处置。奴既以奴隶之身入司府，便一切都依照规矩来办便是。生死皆予司府，绝不反抗。”

“若违背，何如？”抱着铁面的司行冷冽出声。

颛孙庭鵺抬头望过去，微红的眼底泛着视死如归的决绝。他抬起手，两指并起，一处一处，如同演示一般，缓慢地点过胸前大穴。最后一下点在胸口正中。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，只像是随手碰上去，可在点中最后一处穴道时，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，血线如溪水般不止地顺着嘴角蜿蜒而下。

他粗喘着，似痛极了，断断续续地说道：“前四处，可封奴内力，最后一处，可令奴气血逆流，生不如死。”他的身子轻轻颤了颤，嘴边涌出的血更多了。

司勉走过去，点了两下，解了他的气血逆流之苦，却眯眼看他，肯定道：“你能强行冲破穴道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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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有话说】

彩蛋：下章预告

公子的家人们：513327435
爱发电：逸天珝。可提前看五章。
老福特更新预告：
第七章：七百二十根针
爱发电预告：
第七章：七百二十根针
第八章：铁舌头
第九章：濒临窒息的折磨
第十章：五十刑棍
第十一章：我梦到你杀了父兄